给数百里外芦台经济开发区海北镇小韩村的种粮大户王云翠打过拜年电话,向唐山泓创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技术人员逯冰冰请教了生物质利用技术的有关问题之后,在电脑上,笃定地敲下《芦台,芦台》这个题目。
《芦台经济开发区志》(1992年—2010年)记载,约公元前2000年至前1000年,本区域逐渐成陆地。古黄河流经巨泽七里海入渤海,新生的低平原湿地呈现河水与海潮往还相逆的自然景观。战国时期,大海北、张庄、桐城一带,为先民集中居住地区。西汉,芦台开发区属雍奴,统治者征集民众,实行军屯。西汉已降,“大旱”“地动”“大水”“大蝗”“大饥”,草叶皆空、无禾等字眼,写满历史的每一个章回。
关于垦荒的较早记载,见于清同治四年卞宝弟《荒地试垦水田疏》,称:“开渠开道,官为经理,计渠一道,共三十余里,两道共长六十余里。招佃垦田,确得稻田四千余顷,变斥卤为膏腴,洵为美利。”
然而,千顷稻荷香飘村野的年景,仅为史册中的一抹昙花。《荒地试垦水田疏》之后的近百年间,这片土地上依然是水患、大旱交互为虐,加之雹灾、蝗灾,民生十分艰难。
1938年,日本东洋垦殖株式会社强征大艇村等18个村庄土地5万余亩开辟农场,从朝鲜招来4300余人种植水稻。设34个“里”,其中中央里驻日本管理人员。场区四周修筑沟渠围埝,全长27公里。附近群众称之为“高丽圈”,即今天经济开发区中心城区及一、二、三社区区域。这是芦台的梦魇和屈辱史。
1949年1月,随着天津的解放,这片饱经苦难、荒草遍野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划时代的变革:1949年4月,“高丽圈”交由华北人民政府农业部农垦管理局,并命名为“高里区农场”。1951年,更名为农业部国营芦台农场。在党的领导下,来自天南地北的建设大军在荒草连天的斥卤之地,开垦土地、兴修水利、举办牧业、创建工业,建设医院、学校。经过几代农场人接续奋斗,芦台大地彻底告别了数千年“水、旱、蝗”,国营芦台农场成为国家农垦战线一面鲜亮的旗帜。
2014年2月,以习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国家发展全局的高度,作出了推进京津冀协同发展这一重大决策。
2016年,河北唐山市与天津宁河区正式签署共建津冀协同发展示范区框架协议。
芦台,这块镶嵌于天津宁河区中心、总面积134平方公里的河北“飞地”,注定要借力“京津”,开启新时代新征程上一个个不平凡的故事。
2016年6月,津冀(芦汉)协同发展示范区开始启动。这是一个巨大的利好。继2003年建区之后,芦台经济开发区第二次注入大发展的新动能。
“半小时上天入海,一小时进京下卫。”面对京津唐腹地的独特禀赋和政策叠加优势,全区上上下下无不欢欣鼓舞,纷纷摩拳擦掌,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然而,2016年12月,在国家《水十条》实施的大背景下,因污水处理设施未在规定期限建设完成,芦台经济开发区“环保限批”。
是出师未捷便黯然退却,还是背水一战洗雪包括环保在内历史欠账的耻辱,重振锣鼓再出发?党工委和管委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国家治理水污染的政策挺在前面,让芦台的决策者们对绿色发展的认知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诚恳务实的态度,感动了社会资本方“国统股份”,两者一拍即合,依照国家给出的“环保解限”时间倒排工期,以最短时间建设经得起检验的精品环境综合治理PPP项目。
按理说,这个“背水一战”的时候,应该选址在工程难度小、工期更有保障的地方。只要能实现“环保解限”,对于芦台,就是大功一件,就不会遭各方的诟病。但芦台的决策者们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站在为人民谋福祉、为后代打基业的立场上,他们果断把一个污水处理厂放在海北镇,另一个作为中心城区污水处理厂,地点则锁定了新兴产业园规划红线多米的垃圾坑。这个垃圾坑,存续三四十年,而一条马路之隔,则是芦台农场老工业区宿舍,拥挤不堪的房子外又搭出煤池子、猪圈、鸡窝,人们串亲戚办事都得想办法绕着走。
“清垃圾,回填土,打桩,这些都需要花很多的时间,需要面对很多不可控的因素。”项目负责人、现任芦台经济开发区河北国源水务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景峰,一样一样跟区领导们沟通项目的难点,试图说服他们改方案,却一次又一次被他们坚强的信念所说服。
“放心,垃圾的去处我们找。”“放心,回填土我们联系。”“放心,遇事要协调,保证不过夜。”随着工程展开,素有拼命三郎之称的李景峰发现,芦台经济开发区大大小小的干部,个顶个都是拼命三郎。那时,他住在天津,每天赶到工地要半小时。而每天他赶到工地,时任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的韩庆文已经在工地现场办公了。
活儿太难干了。芦台水系发达,排、灌渠密布,地下水位非常高,垃圾坑工程量还没干多少,就出水了。技术上的问题,难不住施工经验比较丰富的李景峰,但处理问题必须花时间,有耐心。“初沉池和二沉池,巴掌大的地方,却打了几千根搅拌桩。”工程浇铸阶段,正赶上最寒冷的春节,施工队大年二十九休息,初二赶回来上班,开发区的领导连一天也没休息。
2018年3月,污水处理工程所有主体建筑完工,整体联动试车,整个工期,控制在10个月之内。紧接着,垃圾场改建生态体验园的环境综合治理项目启动。几个月后,垃圾山变为花草茵茵的休闲打卡地。
背水一战,既还历史欠账,又还生态于民。可谓一石二鸟。芦台经济开发区党工委秉持新发展理念,因地制宜,啃硬骨头,打漂亮仗,赢得百姓口碑。
污水处理问题解决了,又马不停蹄抓老城区“拆违”。老城区集中供热面积有限,老房子、老街区都是一家一个小烟囱烧煤火炉子。有煤火炉子,就得有存煤的地方。于是,一户仿照一户,在窗台外搭起“煤池子”。煤池子越搭越宽,越搭越高,成了一种引人注目的违建现象。为拆掉煤池子、消灭煤炉子,所有干部出动,自家带头拆,同时包街、包户做动员。几乎一夜之间,多年老大难问题轰然消失。
“煤炉子”事关民生,更事关城市未来,绝不是一个拆字那么简单。在拆违的同时,引入循环经济理念的生物质利用热电联产项目拔地而起。
很多年里,有种错误的认知,一提绿色、环保,就与只花钱、不挣钱的“吞金兽”画等号。而生物质利用热电联产,一下子打开了人们的视野,“新质生产力”这个概念开始生根发芽。
田强,唐山泓创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小伙子30多岁,2018年从唐山市来到芦台参与建设。他说,所谓生物质热电联产,是利用果园剪枝、农田秸秆等废料,经过粉碎、压缩等环保程序处理,作为生产电和热的原料。而生物质燃烧后的炉渣,又可当作制作建筑空心砖的原料,或直接铺到稻田的田间路上。芦台这一个项目的亮点在于,融入了光伏和浅层低温储热技术,实现富裕能量的跨季节储用。
2023年秋季,泓创公司与芦台的秸秆加工商签订了1万吨水稻秸秆供应合同,相当于2.5至3万亩地的产量。芦台粮食种植培养面积为11万多亩,算一算,一台生物质电热联产锅炉的胃口可真不小!负责生物质原料管理的逯冰冰在电话里告诉说,这个冬天锅炉运转很稳定,环保指标正常,热能质量很好。
老家在山西的郝晓强,是泓创公司的上游供应商之一,一家小型秸秆加工公司的老板。这位精明强干的汉子,是“闻着环保政策的味儿”干上秸秆加工的。
看中了芦台的地利之便和芦台稻米的品质,十多年前,郝晓强在这里安下家,跟朋友合伙做粮油生意。鱼米之乡,水稻秸秆却是个大难题。禁烧令之后,曾愁坏基层干部和老百姓。何不尝试综合利用呢?“第一个吃螃蟹的”是把水稻秸秆粉碎压缩后作为牛羊饲料出售,最好的一吨竟然可以卖到四五百甚至六七百元。然而,有利润的地方就有风险,遇到收稻子季节的极端天气,秸秆发霉,品质下降,加工成饲料没人要。即使年景好,秸秆也有好有差,好的谁都抢,差的怎么处置?在生物质热电联产技术面前,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2023年秋天,郝晓强比种粮大户们还忙碌。一天天盯在稻田里,查看秸秆的晾晒程度,判定秸秆的成色。自己公司的粉碎机、打包机、夹子全部开足马力,忙不过来,又雇人、雇机子、雇大货车,直到跟农户的订单全部完成。累是累,生意也着实好。当秸秆粉碎机昼夜歌唱的时候,郝晓强睡梦中都带着笑意。
对于一个种地的散户,一亩地水稻秸秆卖多少钱似乎无关紧要。但一个区域、一个国家就是一笔大账。秸秆做饲料、燃料,可以养牛喂羊,可以供热供电,改善人居环境,这就成了大循环。它包含自然界的自循环,更包括人与自然的良性互动。
芦台经济开发区坚持“项目为王”,牢牢抓住承接北京非首都功能疏解这个“牛鼻子”,做强传统产业、实体经济,打造产业承接新高地。
有个发明大王,叫曹洪喜。2004年,44岁的曹洪喜当选河北省劳动模范。那时,他创办的唐山金亨通车料有限公司刚刚两岁。两岁的企业,崭露头角。
20多年过去,金亨通在欧洲、日本市场,已拥有响亮的名头儿。2023年金秋,我们有幸走进金亨通研发中心参观考察。甫一进门,展示墙上由美国闪电、法国迪卡侬等知名品牌颁发的优秀供应商奖牌映入眼帘。进入展示区,各种新材料的车圈、车架、篮筐,令人眼花缭乱。陪同我们参观的曹洪喜用一根手指挑起一个自行车车架,他笑着说,“这是碳纤维材质,总重680克,是同种类型的产品钢制材料的五分之一,强度却比钢制产品高10倍。”
从粗放型到精细化,由“制造”到“智造”,漂洋过海走向国际市场,金亨通见证了芦台作为中国北方自行车零部件产业基地的转型升级发展之路。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天津自行车因“飞鸽”“红旗”两个品牌蜚声全国。1972年,国营芦台农场建电镀厂,为天津配套电镀表面处理等业务。后来,成立唐山天海公司,渐渐有了车架、车圈等产品。曹洪喜曾任电镀厂的技术员,也在天海公司当过技术科长、带钢长厂长、副总经理。
二十多年前,曹洪喜带着十几名工人和几台陈旧设备,在不足100平方米的车间创业。当他满怀豪情奔赴国际市场时,却遭到冷遇。这深深刺痛了曹洪喜,也让他深刻认识到打造“中国品质”的责任。回国后,曹洪喜亲自带着技术人员打磨产品细节、改进技术,历经数十次改进和洽谈,最终凭借无可挑剔的产品质量,与日本企业签约。自此唐山自行车零部件迅速进入日本市场,目前同种类型的产品市场占有率超过60%。如今,在日本街头,由金亨通零部件组装的自行车随处可见。
自行车是传统产业,但绿色、环保、健康的理念,又赋予其朝阳能量。当“飞鸽”“红旗”品牌风靡过后,天津自行车产业又迎来国际大品牌企业纷纷落户的新阶段。通过天津这个产业风标,芦台的自行车零部件领头羊们敏锐地观察着市场的变幻,并瞄准产业升级的先机。
金亨通起步研发碳纤维核心零部件时,曾因成本高、风险大而不被业界看好。但曹洪喜不为所动,坚定地持续加大研发投入,2015年成功制造出国内首款碳纤维电助力自行车车架,并由此跻身国际自行车行业高端市场。2016年至2017年,曹洪喜又一鼓作气主持开发新产品十余个,年新增产值2000万元。
“从‘制造’走向‘智造’,是传统产业谋求高水平发展的必经之路。”为提高产业集群的市场竞争力,鼓励企业科学技术创新,芦台经济开发区不断在技改、科研投入方面给予资金支持。在创新政策激励下,芦台自行车企业纷纷与国内高校开展产学研合作,协同生产自行车变速器、拨链器、碳纤维支架等关键核心零部件。碳纤维电助力自行车车架研发成功之后,金亨通又先后研发了轻量型公路车、碳纤维助力轮椅车等高端产品,远销加拿大、荷兰、波兰等多个国家。
集设计、研发、生产于一体的伯纳德(唐山)科技有限公司于2022年落户芦台。而今,伯纳德公司的新厂房正拔地而起,预计2024年下半年投用。通过提高行业准入、搭建科学技术研发平台,芦台自行车产业实现高端化、绿色化发展,目前已拥有自行车整车及零部件生产企业60家,产品涵盖64个系列530多个品种。截至2022年,芦台自行车产业集群产值由最初的几亿元升至55亿元。2023年1月至10月,芦台自行车整车及零部件直接出口额达9200万元。
创新汇聚发展动能,芦台的传统产业,你追我赶增“智”长高。同时,产业转移主动承接,芦台新兴起的产业,一批“专精特新”小巨人亮丽登场。
亚联机械制造(唐山)有限公司是从北京迁至芦台的,是世界少有的可生产连续平压机的公司之一,产品外销十几个国家。公司CEO郭衍鑫深有感触地说,“企业有困难找开发区领导很方便,很多问题都现场定下处理方法。”精准、高效、真诚的“芦台服务”,坚定了郭衍鑫这个技术型青年人才长久发展的信心,亚联机械二期正在开工建设,研发中心也准备搬过来。更让人感动的是,他把家搬到芦台,夫人也来到芦台工作。
技术攻坚阶段,公司的开发团队昼夜不停寻找处理方法,但每次均以失败告终。这样一个时间段,主帅的态度至关重要。公司领导当机立断,挥一挥拳头,“咱们自己研发!”那一段时间里,整个开发团队几乎吃住都在车间,困了就地而坐,饿了面包盒饭。经过不懈努力,研发大功告成,打破了人造板生产设备国外垄断的历史。
“依托芦台良好的区位优势和产业基础,公司发展前途广阔。目前,订单已排到2024年12月份,产品远销亚欧几十个国家。”总经理郭衍鑫说,公司二期工程生物质材料技术中心项目正在与中国林科院、北京林业大学等知名院校开展技术合作,将实现装备制造产业链条的延伸和产品的多样化。
不久前,芦台经济开发区和东方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签约,双方在芦台共同建设装配式建筑人机一体化智能系统产业园。这是京津冀协同发展结出的又一硕果。
2017年6月,东方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响应非首都功能疏解号召,经多方考察,将其部分生产环节迁至芦台,成立河北东方立诚钢结构科技有限公司。“我们的原材料和产品运输都是‘大进大出’,从芦台厂区出发30分钟就能进入天津港,极大节约了运输成本。”河北东方立诚钢结构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王银龙说。
为确保更多京津企业引得来、留得住、发展好,全面厚植发展软环境,组建“拿地即开工”服务工作专班,通过并环节、优流程、缩时限,全方面提高项目审批速度。配备审批专员,提供前期介入、咨询指导、材料准备、帮办代办、全程跟踪等一对一、个性化服务,切实解决项目推进过程中的难点和堵点。
按照“缺什么引什么”的思路,2023年,芦台坚持招商为要,靶向开展“四全”招商、上门招商、以商招商、产业链招商,深入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开展团组招商24次,建立10个全球招商中心,签约亿元以上项目23个,总投资达118.26亿元,单体项目投资突破60亿元。
王云翠出生于1972年,上头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父亲识文断字,曾在村里当支书,却英年早逝。父亲在的时候,王云翠特别爱听他讲故事,讲离村子不远的芦台农场创业故事,讲远远近近的新鲜事。父亲没了,家里的顶梁柱变成39岁的母亲,那年她只有6岁。家里穷得过年都买不起顿肉吃,哥哥考上大学却没钱去上,便去外边打工闯荡挣钱。王云翠对父亲和哥哥留下的书视若珍宝,缺头少尾巴的《三字经》《百家姓》《聊斋志异》《三国演义》《三侠五义》,都被她翻了好几遍。晚上,借着母亲做针线的微弱灯光,坐下来读一会儿书,是她最幸福的记忆。甭管什么书,一读起来,心里安静静的,很舒服。她一直把读书的习惯,保持到了现在。读书、思考,让王云翠普普通通的农村里的生活有了些许的不同。
家里分了地,几个姐姐陆续出嫁,哥哥在外,十九亩六分地压在母亲柔弱的肩头,王云翠心疼不已。初中读了没几天,她含泪弃学,回到西双村跟着叔伯哥哥们下地干活儿。耪地打埝,施肥打药,整枝打杈,没用多长时间,个头小小、瘦瘦弱弱的王云翠就拿下了地里几乎所有的农活。15岁时,还学会了开拖拉机。她记得父亲曾经讲过,1950年代芦台农场刚分配到第一批拖拉机,就有一个泼辣的姑娘成了光荣的女拖拉机手,后来还当上了劳动模范。王云翠心里羡慕了很久。等到自己学习开拖拉机,才知道这样的铁家伙,不是身小力薄的小姑娘那么容易玩转的。她第一次开小拖拉机,没掌握好方向,一下子就扣了。还学吗?当然!一股子韧劲上来,她把自己给豁出去了。
十九亩六分地上的摔打,让青年王云翠与土地建立了深深的感情。“土地最懂得感恩。你对它好,它一定会对你好。”1994年,22岁的王云翠嫁给小韩村的崔树仓,继续过着土里刨食的生活。崔树仓跟她同岁,人长得高大俊朗,又勤劳本分,俩人结合,算是打对了锣鼓。自家八亩地不够种,他们就租别家的地。那时候,村里多是旱地,他们种粮食,种棉花,还种西瓜。就是靠种地,小日子过得盆满钵流。
芦台地处滨海平原泄湖洼地,土质为盐化潮土,但地势平坦,土层深厚。1992年之前,芦台农场出产的稻米被当成稀罕物儿,婚嫁席面上待客、生孩子送节礼,市场上很难淘换到。王云翠家以旱地为主,很羡慕那些生长在条田里大片大片的水稻。她梦想着,有朝一日亲手种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稻田。若能,再苦再累也值得。
芦台经济开发区合理规划利用蓟运河和潮白河的地表水,在盐碱化严重的低洼地带,开挖用水和排水支渠,大力平整耕地,形成“灌、排、蓄”一体的城乡完整水系。在政府扶持下,曾一度萎缩的水稻种植规模重新恢复起来,不仅原芦台农场的土地确立了水稻的主体地位,开发区所属海北镇20个行政村的种田大户也纷纷选择了水稻种植。稻蟹混养技术越来越成熟,田园深度游等新业态也为推进乡村振兴注入活力。
王云翠要大干一场。2015年,她发起成立合作社没有成功。2017年,重起炉灶创办金翠家庭农场。那年,王云翠45岁。这个年龄的农村妇女,不少人已经过上含饴弄孙的“二线”生活。但那不是她想要的日子。给儿子崔立栓办完婚礼,家里还有28万元存款。王云翠早打好了办农场的主意,她把丈夫、儿子、儿媳妇叫到一起开会,竟一致支持她的这个决定。
流转土地、租库房,都要上打缴(先交钱)。1100亩地到手,28万元早花见底了。哥哥支持20万,又哗啦投了进去,还是不够。最后,在一个朋友帮助下,从银行里贷到了60万元。三年之后,农场蒸蒸日上起来,贷款也还清了。谁知这样一个时间段,她却被确诊为乳腺癌,两度手术,术后靶向治疗。绝处逢生,王云翠却活得更加通透、更有韧性和筋性。“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活着,把种地这档子事一辈一辈传下去,人哪,就活出了斤两儿。”
“我们这拨人,赶上了好时代,就得种良心地,卖良心粮食。”王云翠经常跟自己的丈夫崔树仓、儿子崔立栓这样叨念。
还真应了那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一天,爱刷抖音的崔树仓从田里回来,又像往常一样坐在饭桌旁刷手机等开饭。王云翠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她猛地抓住丈夫的手呵呵笑起来:“你不是爱鼓捣网上那些玩意儿嘛,以后咱们家这网上的农活儿就都交给你啦。”经过和一家人仔细合计,2022年冬天,王云翠的稻田网上认领模式真正开始操持。一个二维码一个摄像头,认养者身在天南海北,都能随时察看自家田里动静,傍晚螃蟹吐泡泡,清晨微风摇稻浪,农工挖埝,无人机飞防,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朗朗、明明白白。
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打开手机,24小时能看到稻子生长的真实状态”“关键是能让家里娃学到农业知识,学习观察事物”。“认养”,一种崭新的订单农业,一推出,即受到消费者青睐。2023年夏秋,金翠农场迎来石家庄、天津等大中城市和本地的一批又一批参观者。
坐在王云翠金翠家庭农场的八角亭里,抬眼是望不见尽头的稻海碧波、田园小景,桌上是热腾腾香喷喷的农家炖大鹅、蒸稻田蟹、烧河鱼。游者纷纷给王云翠点赞,临走,忘不了认养一份地,带走几斤蟹、几袋米。
当稻田与网络联通,王云翠一家的农耕生活打开了一片全新的天地,也让王云翠对种地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
3月下旬育苗,5月中旬插秧,5月底放扣蟹,10月中旬至11月中旬收割。水稻的每一个大日子,王云翠都当成节日一般,内心充满虔诚。与节日不同的是,这些大日子,王云翠要一头扑到田地里,跟水稻一起过。
“傍晚,太阳蹲窝子的时候,螃蟹要觅食,一个个排成队从水里往埝上爬,有趣着呢。”“收蟹呀,9月、10月、11月,是螃蟹最肥最香的时候。螃蟹成熟了,自然要朝着大海的方向去。东南方向,埝边隔不远挖个坑儿,早起四五点钟,坑里都满了,你只等着一篓一篓往外装就是。”养惯了稻田蟹,王云翠简直就成了个指挥若定的蟹将军、稻司令。
无论作为将军还是司令,王云翠心里明镜一样:一项好技术、一个好政策赛过千军万马。若不是政府大兴水利,推广稻田养蟹技术,旱碱地怎么能变戏法一样成了高效水田。
这就是王云翠想过的日子啊。在亲手劳作中,秧苗和养在田里的扣蟹一天一个样,田地一片油绿,一片葱郁。到了9月中旬,稻子黄熟,叶子却依然青翠。青黄相间,那叫一个美。“种良心地,弘扬农家孝道传统。”王云翠已经谋划好2024年的新画图。
在芦台西双村和宁河的东棘坨村等村庄,关于古井相连的传说流传甚广。人们在其中一个村的坑井取水,不小心把水具掉下去,过些天,水具就会在另外一个村的古井里出现。谁家在古井里打上鱼来,都会小心地送回古井里去。人们敬畏古井,不伤害古井的精灵。
古井教给人们同饮一脉水、和美为乡邻的道理。古井,也浸润了一方土地上朴素、善良、宽厚、友善的民风。
吕凤来是芦台经济开发区海北镇小海北村人。他创建的唐山来源家居用品有限公司,年总产值超过10亿元。但你从吕凤来的身上,绝对看不出一丁点商气、贵气。他说一口地道的芦台话,步行上班,四时起居都在村子里。他几乎不与媒体打交道,朋友圈也鲜有更新。
小海北村,明朝中期由山东莱阳吕姓建庄。1960年代,村庄曾划归芦台农场,属该场小海北开荒委员会,主要任务是七里海开荒。后来的岁月,小海北村行政隶属几度变更,但乡亲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几无改变。七里海开荒是对是错,不可以今天的思维妄断。时任芦台农场副场长宋志毅发动群众大干苦干,建成15000亩高产良田。新开垦的荒地三年不交税,群众生活得到明显改善。对此,乡亲们念念不忘。
1976年,17岁的吕凤来高中毕业。他没有回村挣工分,而是选择去外边“飘”,到附近的芦台农场企业打短工,凭力气赚现钱。不久,农场的砖厂招工,吕凤来成了吃商品粮、拿工资的“公家人”。1990年,他到农场的五金五厂工作。三十出头儿,正是干事的好时候,学一样会一样,几个月就开始挑大梁,后来升任副厂长。
20世纪90年代初,近津临海、交通便利的宁河、芦台一带,大大小小的乡镇企业、非公有制企业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几千年间以种粮为主导的产业格局被打破。吕凤来高中一毕业就在外边“飘”过,心活,胆大,正在五金五厂干得顺风顺水的时候,他跟厂长提出停薪留职、下海单干。
1996年,吕凤来成为芦台第一个成立合资企业的人,经营金属制作的产品公司,生产的脚手架出口美国。1998年,成立天津盛兴金属制品有限公司,出车圈,订单全部在海外市场。
几年下来,吕凤来建立了一定口碑,他也摸索出了一套管理出口型企业的经验。概括来说,一是讲信誉,二是讲规则。当然,讲规则也是讲信誉的一种体现。
2020年,吕凤来创建“来源”。经人介绍,与瑞典宜家建立合作。从小螺丝、小配件起步,一点点发展到出口钢木家具。
吕凤来常说,“人低成王,地低成海”。他是小海北第一批干企业发财的人,却从来不谝不炫。经过23年裂变,来源公司成长为下辖6家子公司的芦台“小巨人”企业,产品有钢木家具、脚手架、体育用品等。
在他这一代成功者的影响下,小海北村干企业开买卖发财的人,形成了一种不往外边安家置业的风气,老的少的,都在村里住,朴素、干事,没人攀比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子。
吕凤来非常能体谅父老乡亲生活的不易。企业刚刚干出点模样,他就给自己立下一条规矩,每年春节前必须看望村里同姓长辈、孤寡老人。这个规矩,从2008年从始至终坚持到现在。此外,他先后拿出100多万元,资助小海北村修缮路灯、修建文体活动场,资助海北镇建桥修路。
小海北是个老村,街道不正,房舍参差不齐。吕凤来上小学时,学校占着过去地主家的砖房。老房子年久失修,坐在里边上课,常有一种房顶随时会塌一块的担心。后来大队里七凑八凑盖了两排红砖房,终于解除危险。考上初中,到当时的东方红中学读书,房子是土坯房,低矮昏暗,四处漏风。大冬天上晚自习,手冻得像红萝卜,睡觉时钻被窝里一暖和,又痒又疼。
工作后走南闯北,吕凤来还时常梦到自己儿时在危房里读书的情景。人生的苦难,会凝结为一种情结。少年吕凤来有一个梦想,若长大后有出息,一定为村里建一所好学校。随年纪增长,圆梦的召唤越来越强烈。
2022年,有天早晨醒来,吕凤来抓起手机给好友打电话,开门见山谈了为村里捐建学校的想法。接着,他又跟女儿和夫人商量。在北京做公务员的女儿干巴利生脆地连说支持。经有关部门同意,吕凤来个人出资2000余万元,无偿为家乡建设芦台经济开发区海北来源中心小学。中心小学2023年完工,9月1日开学,图书馆、实验室、塑胶田径运动跑道等一应俱全。当学校楼前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时,吕凤来内心有一种深深的踏实感。
“来源”对员工特别体贴,行政后勤实行双休,一线员工周六日加班给双倍工资。一千多名职工中,天津宁河区的占多半,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每人每天补贴10元交通费,特别远的补20元。吕凤来管理企业,既考虑人情,又尊重国际化的惯例。在他的观念中,每挣1万块钱,有9000花在职工身上并足额纳税,剩1000是自己的,这个比例正好适于良性发展;如果反过来,经营一定不能长久。
芦台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主任李晓忠在以《奋力谱写新时代芦台高水平发展崭新篇章》为题接受各个媒体采访时曾提到一个词,打造芦台厚度。吕凤来的故事,应该算是芦台厚度的一个注脚吧。
2024年2月10日(除夕)9:09,“美丽芦台”公众号张灯结彩,激情洋溢地发布《芦台经济开发区2024年新春贺词》。几公里之外的海北镇小韩村,家家户户都在忙自己家的年。王云翠早早便收拾利落,正窝在暖融融的炕头上跟6岁的小孙女玩耍,顺手刷几下手机。“新平台、新产业、新家园、新生活”, 不期然间,“贺词”中这些个字眼,贺岁金娃娃一般排着队跳到脑海里,把一双老眼给点亮了。
一声龙啸新年到,热血燃冬扶摇起。崭新的获得感、幸福感,在芦台大地上相互传递着、激荡着。在城市乡村广场,在社区公共空间,在街头巷陌,人们用威风的锣鼓、欢乐的秧歌、夸张的高跷表演,把喜悦和憧憬传递得更远更高。
有人说,芦台经济开发区的地形像一艘航母。此时,站在地图前,我却分明看到这片闪光的版图,像一穗长长的、沉实的金色稻谷,正挥舞着潮白新河和蓟运河两条冰蓝色的彩带,和着春天的脚步踏歌。